轻轻地拨开荒草(2)
她任教的地方距离我的村子大约二十多里路,次日的清晨我就启程到她所在的学校去。县里的教育局长是我的朋友,听说了我的计划,电话里他执意要陪同我前去,他说我自己去根本找不到那所学校。我一路上想象着那里的偏僻和荒凉。当车子进入一片树林之后朋友告诉我,快到学校了。我放目窗外,路两旁尽是穿天白杨,一望无际,道路就像一条深不见底的胡同。而天空亦是在城中多年所不见的那种湛蓝蔚蓝。路两旁的沟内是满满的静静的碧绿见底的水和齐腰深的荒草。这是森林吗?在鲁西南,没有听说过那里有人造森林呀!朋友说,只有这一片,原是低洼的湖区,后来改造土壤植树造林,形成了这片几十万亩的人造林区。我顿感目爽神清。不觉间,车子已下了较宽些的乡间沙石路,进入了只不过刚能过一辆车的林荫路。上面已看不到天空,路上长满了青草,到处是鸟的叫声。
到了,在林区的纵深处,出现了一排红砖瓦舍,一群孩子正席地而坐,听一位女教师朗读课文。这就是我的同学无疑了,我心中自言自语。四目相对,我惊诧不已,岁月几乎没有给她留下沧桑的印记,她依然那么年轻而美丽,像一枝荒野里艳丽的野花!
她那种出乎预料的惊喜溢于言表。在那排瓦房一侧,她那宽敞的家里,我们每人喝了一杯清香不绝的槐花茶。不巧她的丈夫出去了,没能见到。我在她的书房里停留了很久,满满的足有5000册藏书,而几乎每一部书上,都留有她读过的痕迹。我看了她的手稿,那是一部四卷本的小说,叫《宁静而美丽的地方》。
她告诉我,书稿已寄给北京的一家出版社,已来信说列入出版计划了。我问起聚会的事,她再三地道歉,说实在离不开这几十个孩子。有机会的时候,邀请大家来我的树林看看我的学生们。
我的局长朋友告诉我,她的教学成绩十分优秀,县里几次调她去县城的学校她都没有去,一是她舍不得这个地方,再是没有年轻的教师愿意来接替她的工作。
城市的热闹与喧嚣已改变了我们所有的人,而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生活在我们当初的美丽憧憬里。
告别同学回家的路上,我的心中流过阵阵失意与苦涩。我在想,人间有很多宁静而美丽的地方,被我们轻易的抛弃了。人生有很多值得追求的东西,也被我们轻易的舍弃了。在这样一片荒草萋萋的丛林里,我的同学收获了多少生活的真谛啊。
乡人们告诉我,村子里有一个好孩子不能荒废了,他是我一个远方二叔家的孩子,叫小宝。小宝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亲是复员军人,有一手木匠的好手艺,复员以后,走村串乡做家具,有不错的受益;母亲能织会纺,是实在勤快能干的女人,家里田里一把手,把一个五口之家打理的井井有条;爷爷和奶奶身体硬朗,还能做些轻微的劳动,小宝家是村里少有的殷实人家。爷爷常常对人说,凭自己家的条件,说什么也得把小宝供成个大学生。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小宝6岁的那年冬天,爸爸因为外出做家具积劳成疾,竟然不治身亡。家里的顶梁柱垮了,主要的收入来源没有了,又因为看病花光了积蓄,看着两个老人和幼小的儿子,年轻的母亲承受不了这突然的变故,扔下老人和孩子,跟随一个外地人改嫁走了。
一个殷实幸福的家庭,突然间成为村里最困难的人家。看着年迈的爷爷奶奶手牵着幼小的孙子去收割庄稼,村里人总会伸手帮他们一把。但是,就要到了升学年龄的小宝怎么办?家里哪里还有钱供孩子读书?
就在这个时候,在小宝的母亲改嫁后的第二年春天,更大的灾难再次袭击了这个已经陷入困境的家庭。爷爷在晚上去田里浇庄稼的时候,不甚摔倒在水沟里,尽管沟里的水不是很深,但老人身体羸弱,活活被淹死了。
一个活生生的家庭,只剩下了已经没有劳动能力的奶奶和幼小的孙子。老人无法承受这一再的打击,半年以后的冬天,也一病不起。小宝的父亲是棵独苗,没有兄弟姐妹,谁来抚养这个可怜的孩子?冬天到了,乡亲们送件自己孩子的衣服,把孩子领回家吃顿热饭,让孩子去陪他一起熬过漫漫长夜,但是孩子上学的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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