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灵

这个冬天，我老公的姨父死了，据说是突发的心肌梗塞。我那六十八岁的婆婆非要去吊唁，因为她的姐姐和姐夫曾经对她很好。她说那时读书就住在他们家。姐姐姐夫对小好几岁的她疼爱有加，老是拿好吃的东东给她吃，以至到老都没有忘记那些食品的味道。
　　她说她姐姐很早去世了，而她孤独的姐夫也永远不能来串门了，她觉得很有必要去送他最后一程。
　　鉴于婆婆年纪太大，做小辈的我们怎么会放心她一人回故乡呢，因我赋闲在家，婆婆素来和我关系融洽，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成了她的最佳陪同。
　　当我们辗转多次车，风尘仆仆地来到她阔别几十年的故乡时，她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兴致勃勃地介绍她的出身地，读书的学校，以及她曾经的理想，爱情……
　　湘潭，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田园之乡，不象我们这里有连绵起伏的丘陵挡住了视线。那是一片开阔的天地，阡陌纵横的田园如镜，荒芜陇亩上偶而散落一些青砖平房。
　　这也和我们故乡有太多的不同。这里从没有看过三四十户的村庄，却都是隔田相望的单门独户。走过一段泥泞的田间小径，遥远的地方有哭灵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那是男人的声音，哎~呀呀~还拖着悠长的韵律，似耳语又似呜咽，一会高亢。又一会低沉。空气似在刹那凝固了起来。幽幽地叹息着。一种苍凉而又凄惋的氛围被点燃。我婆婆说，这个声音听起来很悲伤，有想哭的冲动。我说，好象是在倾诉着什么？她说，是在读祭奠死人的文字，是由本村的老秀才或者是读老书的人根据事先写好的祭文唱出来的。还说这个祭司主要是文才加唱功。祭文必须是毛笔写出来的。一般祭文刚刚读完，亲人就会哭晕在地。我们默默地走着，走近了，天空竟又飘起了淅淅的小雨，原本阴暗的天色变得更加晦暗了，加上声音越来越清晰，那哀怨而又抑扬顿挫唱祭的声音在田园上空飘着，有种莫明的哀伤笼罩着四野，使人无处逃遁。终于看到了一个青砖砌的小楼房门前临时搭了一个灵棚。那有许多人在进进出出。有人在放铳。我们站在很远的田边上吓得不敢进屋，早有人通知孝子来迎接。一阵鞭炮响起，孝子匆忙出来叫姨妈，我婆婆早已是泪流满面，她轻轻地扶起了跪着的外甥，然后带着我在灵柩前烧了三根香，祭拜三下，就被送到里间休息。刚刚落坐，那一家子大大小小都来寒喧。我婆婆却已认不得他们中的几个人了，因为基本上那些人是没见过面的后辈。她不由感叹着人世的沧海桑田。好在她这人很开朗，很快就和那些大大小小的亲戚有说有笑了。而那些后辈小子也喜欢和我婆婆开玩笑。所以期间，尽管有人在唱那些断肠挽歌，听起来却象是凑热闹了。我则看着那些唱祭歌者发楞。他的声音很好，吐字很圆润。而在我们那边这样的唱祭者基本上绝迹了。这也许是许多年前留下来的传统丧葬习俗吧？我悄悄地从文书的肩缝里看着他忙碌着，原来那个文书写的西是半文半古的文字，而且全是用毛笔书写的。好在我有些古文底子，能看懂一些。他写的是死者生前的一些事迹。洋洋洒洒的。然后，交给唱祭者去唱。用唱古装戏特有的声音唱出来。郑重其事，庄严肃穆。很有些古腔古调的遗风。我仔细听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
　　那一家子儿子女儿，孙子外孙，照旧在嘻嘻哈哈，只有在举行凭吊时，匆忙地起身穿上白色的孝服带上麻绳系的白布齐刷刷地跪着听祭司唱读着什么。样子很神圣，很虔诚。而后如此三番四次。一种礼节的形式。也就这种土生土长的仪式，很有些传统的味道。不知道是几世几代传下来的，以至于现代的我们都听不懂那些东西了。只知道那可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模式。我只感觉到，那种传统的东西，有一种莫明的力量顽固潜滋暗长着。这样的古老的文明在这片土地上象活化石一样保存下来，这也算是一个奇迹了，只是这个奇迹还能保存多久呢？
　　后来，他的女儿们又请来了西乐和古乐队来唱戏哭灵。西乐的唱的都是现代歌。翻来覆去地唱，有些震耳欲聋的感觉。加上音箱声音象沙罐子似的，而唱歌的又是直白地声斯力竭，加上乐队锣鼓的轰鸣伴奏，真象是在做一场声势浩大的噪声工程。每到吃饭的时候，我们的耳膜就很无奈地承受着那些喧闹的噪声折磨，我觉得还不如那本地那如泣如诉的传统祭唱的声音来得实在。
　　晚上的时候，那些表兄妹的表兄妹，很神秘地说，今晚有花鼓戏看。两个中年妇人携着化妆包来了，据说那个长得胖的姐们是本地哭灵高手，凡看过她哭灵的人没有不掉泪的。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在脸上扑着粉，涂着胭脂，然后画着翘翘的眉尾，一会儿，原本半老徐娘的她们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妩媚俏丽的花旦了。只见她们穿着孝服，戴着白花幡头饰，手里飞舞着白布，踩着碎步，在灵前悲悲切切地唱了起来。
　　一口一个爹爹呀，喊得肝肠寸断，闻者莫不落泪伤感。我也不禁掬了一把清泪。接着她捧着相片号啕大哭，边哭边抚摸着遗像给那几个孝子孝女们看，不一会那些原本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孝子孝女们一下子都失声痛哭了起来。哭声震天。毕竟，逝去的是他们的亲爹爹。虽然那女演员哭的是假的，但是哭得比真得还真。那样子真是情真意切。声音却并不嘶哑，很有穿透力，似能穿透整个夜空和人的心房。经过那个女演员一煽，那潜在的所有情感喷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