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恩师许垣老师
??谢冕先生在《金克木散文》序言中有这样几句话:北大的人一般交游都很淡,我这人又一向疏懒,不仅对师辈如此,对同辈亦如此,但对师辈尤甚,因为老师年龄大了,不好打扰他们。读到这里,我不由地想起了我的恩师许垣老师。
??许垣老师是我大学时教授我们中国古代史的老师,记得老师给我们上第一节课,大家静静地坐在教室里,引颈张望,是怎样的一位老师教我们呢?正满怀猜测之际,只见教室的门轻轻打开,一位老者走了进来,他中等身材,身体比较瘦弱,银灰的头发,大而慈祥的眼睛,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着白色短袖上衣,灰色布库,足登黑色布鞋,手提一灰布提兜,右手还有一把竹扇。浑身上下干净利索,一副典型的老学究形象。
??老师首先自我介绍,当告诉大家他的家庭住址时,全班同学都笑了,只见老师在黑板上连写了四个幺,11—1—1,说他住在11号楼,1单元,1楼东。只这四个幺,在一片愉快的笑声中,大家就记住了老师的住址,直至十九年后的今天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第一堂课老师没有讲课,只是让大家把初入大学,自己在学习和生活中的疑问写下来,老师当场解答。同学们写得五花八门,但最多的还是问如何学好历史,希望老师指点迷津。
??老师说学好历史不能局限于课本,基本的史学巨著需要熟读,不但要熟读还要有自己的见解,只会人云亦云的人,在史学研究上是没有出路的,即便是做老师,也不能算合格。记得印象最深的是老师提倡在大学时我们自己可以做点史学研究,但做研究要注意不能闭门造车,本来已经有人造出独木车,可你还在家研究独木车的制造工艺,等你研究出来,才发现独木车满大街都是,岂不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大好时光?所以老师希望我们多与自己的任课教师交流,多留心史学研究前沿的刊物,只有了解了最新的史学研究动态,才不至于发生闭门造车的尴尬。
??老师的课讲得一丝不苟,谈不上幽默,一上讲台,帆布提兜放在左边,夏天竹扇放在右边,也不翻书,滔滔讲一节课,提兜和竹扇永远是道具,寂寞地放在那里,从来不曾动过。如果是冬天,右边的道具会换上一幅黑色的线手套,老师的衣服在冬天永远是一套灰色的中山装,不染一丝灰尘。
??大学期间,寒假放假回来,和同学到老师家坐一坐,老师永远是糖果、瓜子招待,也许是老师的家庭住址太与众不同容易记住吧,同学们想着11—1—1,说说笑笑就来到老师的家门前。
??毕业了,心血来潮,想考研究生,写信咨询了一下老师。老师很快回了信,告诉我可以考哪所学校,要读哪些书目。偶尔老师会来一封信,里面有老师从报纸中剪下的文章,寥寥数语,告诉我把其中的文章读一下,对考研有好处。
??其实,我和老师交往甚少,在老师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位弟子,过年回来去看过他而已。但毕业之后,已是68岁高龄的老师却因为一位普通学生的一封信,耐心回答她的问题,甚至留意学刊上的文章,给学生寄过来,使我心中充满感激。和父母说起,父母亲也觉得难得遇到这样一位好老师,就寄了几斤小鱼干给老师聊表一下心意。不料,老师回信,措辞很严厉,告诉我千万不要捎什么东西,一点小事不足挂齿。知道老师坦坦荡荡,真心实意帮助自己,可不曾对老师表示过谢意,总让我感到内疚得很。
??毕业的第二年,一场恋爱不期而至,再加上工作任务太重,分身无术,便渐渐有了放弃考研的念头,当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首先感到对不起许垣老师,迟迟不好意思写信,终于狠狠心,硬着头皮给老师去了一封信,告诉老师不想考研了。老师很快回了信,信中说女孩子不考研也可以,在家相夫教子,在外好好工作,做为老师一样为学生高兴。以后,与老师的书信往来就渐渐少了,偶尔会给老师寄一张贺卡。
至今最大的遗憾是有一年老师到我现在所居住的小城来开学术研讨会,是有关秦末农民起义的。会后,老师来过一封信告诉我会议时间太短,没有来得及到乡下看我。当时我还远在乡下教书,老师由城里坐车很不方便,做为恩师我应该去看他,怎能让老师来看我呢?我就这样失去了唯一一次最有可能与老师见面的机会,至今想来还是遗憾满满。如果当时见到老师,哪怕说几句话也好呀。
??后来,我的学生有的考入母校,我问他历史系是否有一位名字叫许垣的老师?学生直摇头,对呀,老师早已退休,我的学生哪里会知道呢?也想让学生记住11—1—1,带我捎去对老师的问候,可自己平平常常,没有什么骄人的成绩向老师汇报,辜负了老师的殷切期望,还是不去打扰老师吧。就这样,渐渐与老师断了音信。
??与老师接触不多,但老师却一直是我一生中为人、做事的榜样。伴随着新年的到来,老师也已经八十有七了,不知老师是否还健在?只想说:“老师,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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