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的代价

　　父亲恨铁不成钢、怒目圆睁地看着我,而脸上早已挂满泪珠的我在墙角一隅泣不成声,第N遍捶胸顿足对自己逐字说道：我要变成熟.那时我读初二. 
　　初二以前的我是个十足的乐天派,快乐得让父亲觉得我没有出息. 
漫长的暑假会因为明天的一纸成绩单而决定我在电视机旁的去留.如果考得好,爸爸将酌情施舍我守护电视的时间.一旦考砸,电视机主人就换成了俺爸,我便只能被关在书房,隔墙听点声,凿壁偷点光啦,唉,想来就郁闷.不过夏宵一刻值千金,我正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730剧场,《倚天屠龙记》,贼好看哩!可恶,灭绝师太正要发地第三掌,无忌能不能撑住啊？这时电话嘟嘟响起,“快下手啊，看完，我还等着接电话勒”。该死的老太婆，我急她偏不急，无奈，斗不过她，只好不舍地走向电话机旁，眼却还停留在电视上：喂……是一个谷贩，叫我一定转告爸爸明大清早去他家收谷。“不得了啦，灭绝师太还在运功，无忌非死不可，怎么办？”我敷衍着，三言两语把谷贩打发走，放下听筒，折回床头，躺下，我脸早已憋红，心脏狂跳，突见物换星移、时空交叠，仪仗九阳神功护体，无忌撑住啦！！！ 
一如既往，我在电视机旁守候到十一二点才去睡觉。期间，爸爸九点多外出办事回来，一进房就催我去睡觉，还不忘明天的赌约，威胁着说：现在你有精神，捉得鬼到，明天通知书一领，你就要矮半截，成个哭丧鬼的。我气不忿儿地蔑视着老爸道：可惜呀，可惜，可惜那一幕你别想看到，还不完忘添油加醋的一笑，嘻嘻……爸没再出声，他似乎也很期待这一奇迹的诞生。我为什么要用“似乎”、“奇迹”两词？显得父亲对儿子恁不信任？那您还真猜对啦！我老爸就是不信任儿子，在他眼中，我是阿斗的代名词，我玩物丧志，整天嘻嘻哈哈，举止轻浮，没一件事让他称心……这些早已死死定格在了父亲心中，以致十余年来他叱呵我最多的一句话：你就不能变成熟吗？同样，数十年来“成熟”就成了我人生追求的至高境界！ 
　　现在已是深夜十一点，正热映《小李飞刀》，，老爸被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武林仇杀吵得辗转难眠，在半睡半醒间吐出呓语：“明天老张如果来电话，我还得去收谷”。“收谷”－－－我顿了顿，好像记起了点什么，却记忆刚要浮出水面，不幸被老爸火冒三丈的一句：“快给老子死去睡”，活活吓得沉下水底，淹死啦。你看老爸都给我折磨成这副样儿，儿子姑且“成熟”一回，说去睡，便去睡。 
　　第二天，睡得昏头胀脑的我，顶着炎炎烈日，去学校取通知书。一路上，昨晚那一帧帧厮杀激烈的武打场景，还不时在我脑海闪现，我沉溺其中，全然忘记了父子间今天的赌约，更没料想还有什么将发生。但我不愿去想，因为我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我想要的只是“此刻的快乐”。 
也许快乐正如《道德经》上的谶语：福兮，祸之所伏；抑或如《增广贤文》中警言：得意浓时方可休；说穿了，快乐就还逃不出《成语字典》中框死了的“喜极生悲”四字…… 
　　现在成绩单已落入了爸爸手中。我完啦。 
透过门缝，我颤颤巍巍地看着房间里面的一切。爸爸像完全浸入水中的棉团，整个身子无力地倒在床上。深凹的双眼凝重地望向远方天空，那么落魄，那么死寂。也不知何时手中的香烟顶替了掉落地上的通知书，爸，用力的吮吸着香烟，忽明忽暗的烟头，分明让人想到“定时炸弹”，想到“惊醒爆发的睡狮”，想到“同归于尽”。整个房间笼罩在缭绕的烟雾里，弥漫着紧张的硝烟，气氛窒息得像奥斯维辛集中营里永不见天日的尸体火化场……墙上的壁钟滴答地响着，散乱一地的烟头激醒了再也忍受不了未知恐慌的我，我几近疯狂地冲向父亲，双膝重重地磕响在地，身子匍匐到父亲身下，顷刻间，生的痛苦前所未有的袭击着我，我死死拽着父亲的胳膊，苦苦央求他拿我泻恨，我宁可被打得残废，也不肯相信自己放纵的背后竟深深刺痛了一个父亲急切的怜子之心，身为人子，我带给父亲的除开痛，还有什么？“爸爸，爸爸，你打我，打死你不争气的儿子”……我哭诉到喉咙沙哑、力竭声嘶， 爸爸始终只会轻拍着我肩膀，压抑住悲伤，哽咽着顿字鼓舞我：“流过这一次泪，下次就该成熟了…… 
　　怀揣着父亲饱含深情的话语，在不断跌倒，更时时爬起的成熟“蜀道”上，儿子始终站起比倒下多一次…… 
　　今天又是六一儿童节，快乐应是今天的主打旋律。“快乐”，一个夹杂着伤痛和成长的词，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载着时光机器，我又回到了那年暑假的那间房子，电视没换，电话还在，但人的思想却变了，现在看到它们，我的心有股隐痛，回想因贪图电视，而草率挂了那个谷贩的电话，时至今日也没告诉爸爸老张要卖谷的消息，难怪后来爸爸总抱怨老张不讲信用，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他“快乐得没出息”的儿子又干了一件快乐得没出息的“好事”…… 
　　今天是爸爸生日，藏在儿子心中五年来的成长心得，很想当为寿礼，敬献给您：爸，以前的我太过放纵自己的快乐，却不知道真正的快乐与成熟共舞。（仅以此拙作献给可亲的爸爸）